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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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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9 章

三人一路說著, 因剛才提了,只道那酒席婚宴之事,全權承給一處妥當的好酒樓, 索性三人就順著這天橋到左旁的廊上,也沒下街去,就直接鉆進了這茶樓裏, 擇了一處臨窗雅致的桌椅,圍坐起來。

這茶樓一頭臨街,一頭便是小河叮咚響,流水潺潺,幾叢花卉開在河邊上,引得蝴蝶紛飛,只將兩個稚子坐在旁邊的石頭上, 不知是從何處折了一根樹枝來, 上面掛著一條繡花線,線頭上綁著蚯蚓,就這樣扔河裏去釣蝦。

崔墨沅瞧見了,十分擔心,正巧小二上茶來,替她們將垂簾放下,便招手問小二:“那是誰家的孩子, 叫大人瞧著些, 別摔了河裏去,便不好了。”這河水雖不算洶湧,但對於兩個稚子來說, 也是能淹到頭頂去。

小二的聞言,只繞過桌椅, 從另外的窗口往下瞧,一時也是驚住了,“隔壁客棧裏住宿的客人,也是膽子大,容幾位稍等,小的去隔壁客棧跑一趟。”

“不妨事,孩子重要些。”崔墨沅等人叫小二只管去,她們這裏左右就是找個地兒坐一坐,閑聊罷了,並不著急上茶點小菜。

待小二去了,幾人也不放心,只將大半個身子都朝窗戶外面探過去,喊著那兩個小兒:“娃娃,你們家大人呢?怎在這河邊玩耍?危險得緊,快到院子中央去。”

那兩個小兒聽到這聲音,左右巡視,最後終於發現聲音是對面樓上的,便擡起頭來,卻一臉的不悅,十分不客氣地懟道:“要你管?”

一般情況下,孩子若是叫大人喊,早就一哄而散跑了,哪裏曉得這兩個卻是膽大的,不但不走,反而還要怪周梨她們三個多管閑事。

崔墨沅也是傻了眼,頭一次叫一個孩子懟,竟是沒有反應過來。

好在這茶樓的小二跑得倒是快,這會兒和隔壁客棧的小二一起將孩子抱到了院子裏去,一面去找他們家大人。

三人見此,也就沒再多管了,哪裏曉得這才落座各自倒了茶水,忽又聽樓下傳來驚呼聲。

終是好奇,便又朝窗外探去。

只見這會兒不但是茶樓客棧的小二,就是隔壁客棧的掌櫃賬房都聚集那裏,掌櫃的手裏拿著一頁紙,正滿臉焦急地詢問著那兩個小兒。

但是他們這會兒都退到院子裏去了,並不在河邊,所以說了什麽,聽得不是很清楚。

不多時,茶樓的小二來了,擡著托盤上來送茶點小菜。

周梨就坐在窗戶旁,見那客棧院子裏圍著的人越來越多,不見散去,便也是好奇,問起小二來:“那頭怎麽回事?”

小二嘆著氣:“方才小的得了幾位客人提醒,過去喊他們看著孩子,不想去客房裏,卻不見了孩子的母親,反而只留了一封信在那裏,說孩子們的父親拋妻棄子,她如今也不要孩子了。”

也正是沒人管,孩子才到河邊去釣蝦,無人問津。

周梨幾人一聽,頓時也是擔心起來,連忙追問道:“店家可是曉得他們母親幾時走的?在此處可又有什麽親戚?那住宿時候登記的又是哪裏的戶籍?”

城中一向嚴管,不管本地還是外州府來客,都是要拿出名碟做登記的。

各家的賬房也是經過衙門那邊統一培訓過,若是有人膽敢作假弄虛,少不得是要去挖個幾年的礦。

小二聽了,一時反應過來,“都急昏了頭,沒想著去查戶籍,客人這裏慢用,容曉得過去跟他們說。”

於是小二的又跑了過去,但這丟孩子一事,終究是鬧得滿茶樓和隔壁客棧人盡皆知。

起先還以為是這倆孩子叫人販子拐來,人販子出不了手給丟了?畢竟現在這律法嚴得很,誰敢買娃兒?

就是親爹媽也不能賣孩子了。

後來問這兩孩子身世,他們雖小,但也是聰明,只不過不知從前在家是如何教養的,又或是父母親從不在他們身上放心思,因此出口的都是汙言穢語,說的也是不著邊際的消息。

還是那客棧裏一位婦人拿了點心來哄,方從他兩個兄弟嘴裏套出話來。

原來也是殷實之家,不過父親扔下了家中老小,跑來這屛玉縣尋他的勞什子青梅竹馬,就沒了消息。

母親就帶他們來尋,但不知為何,將他們兄弟扔在這客棧裏,便走了。

如今兩個孩子客棧掌櫃也不知送往何處去,只叫人去賞罰司那邊報了案子,自己先叫娘子給看著。

因著此事,崔墨沅和雲夫人都更加堅定地支持朝廷如今提出的婚嫁自由之說,當然也不是全然拋棄了原本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。

只不過是更多地要尊重當事人的想法,不能如同此前那般,全然聽由父母的安排,盲婚啞嫁。

她們在這裏坐了一個多時辰,夜色也逐漸來了,正欲打算各自告辭歸家。

忽聽得隔壁客棧裏一陣歡喜之聲,不多時便聽得原是那賞罰司將孩子的母親給找到了。

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,哪裏狠心丟下?她就是嚇唬孩子,一直盤旋在這附近,所以很快就被賞罰司的人察覺到。

如今也探清了她為何要嚇唬孩子之事。

小二的打聽了第一手消息來,只同她三人說道:“那娘子原來也是個可憐人,當年夫家落魄,為了保住產業,同她家聯姻,娶了她過門來,她也是上敬愛公婆,下照顧弟妹,還養了這兩小兒,算起來是有功無過的,四下鄰裏也沒有說她不好的。”

說到這一處,那垂簾後面忽然傳來一個女子憤怒的聲音:“只可惜她那夫君非良人,靠著她娘家的幫忙,生意越做越好,手裏銀錢多了,便開始尋起當初被他拋棄的青梅竹馬來,從此流年在外,家中不管生意不做,全將一切重擔壓到這娘子身上,可憐這婆家人不但不幫娘子,反而埋怨她沒有出息,留不住自己的夫君。”

周梨挑起垂簾,只見這隔壁桌就只有這個年輕娘子,梳著婦人頭,穿著樸素,只不過那舉手投足間,卻是有一股英氣。

而這娘子並未在意周梨此舉,也不介意大家打量她,緩緩起身走到窗臺前,朝著那此刻河對面燈火明亮的院子裏望過去,繼續說道:“不但如此,他們趁著女子接管丈夫在外留下的爛攤子之際,還在家中教壞了她的兩個孩子,將那男人不回家的緣故都歸咎到女子的身上來,讓兩個孩子對她也怨恨無比。”

周梨疑惑,問起她身份來:“娘子是?”她知曉得也未免太過於清楚了吧?好似她就是當事人一般。

那娘子聽周梨探她身份,也無隱瞞之意,落落大方地轉過身來,“我姓錢,那兩個小兒是我侄兒,那個氣得扔了孩子的,是我的妹妹。”

小二的一聽這話,頓時反應過來,“客人一下午都坐在這裏,那豈不是……”

錢娘子滿臉怒容,含恨說道:“兩個養不熟的白眼狼,同他們家的人一樣狼心狗肺,我妹妹內外操勞,養著他們一大家子,回頭還要叫他們一家子欺負,連這身上掉下來的肉,都不偏向她,同那一家子沒心肝的一樣,怨我妹妹。”

周梨十分納悶,這日子過得還不夠苦麽?所以問出心裏的疑惑:“既如此,和離便是。”

那錢娘子卻是長長嘆了口氣:“我家中只有姐妹二人,本無兄弟,自小就受人欺淩,我雖招了女婿上門,但也是個軟性子當不起家的,我妹妹身恐和離後,沒有了婆家撐著面子,將來我爹娘走後,我這裏叫族裏欺淩奪了家業。”

她這個話,讓崔墨沅和雲夫人都下意識地朝周梨看過去。

周梨摸了摸鼻子,“那有什麽,我家也是姐妹兩個,不照樣過得好好的?而且你不妨想一想,你妹妹這個夫家有兒有女,當年卻還要靠娶你妹妹來維持他們家的家業,可想而知,他們家也不如你們家,你問你妹妹,不和離留著這樣的人家,確定能對你們有什麽幫助麽?”

把人磋磨沒了還差不多。不過又想著錢娘子的妹妹實在倒黴,一家子都下頭,難怪早些時候兩個小兒在河邊釣蝦的時候,表嫂好心提醒反而叫他們倆嫌棄多管閑事,感情是家中本來根基教養都不行。

崔墨沅也附和著:“這位娘子,我自來都是勸和不勸分,只不過如今你若所言句句屬實,當該勸你妹妹和離了才是正經,如此為人家做牛做馬又不得半分好,有這一份心,倒不如放在孝敬自己親爹娘身上來。”

這上不慈,下怎孝?凡事都相互的。

雲夫人也連忙說著:“眼下各州府都在推行新政,聽我小兒子說,像是你們這樣的事情,白大人還專門定制了一套律法,按照新律法,你這個

PanPan

妹夫是有過錯的,到時候真要鬧去官府和離,你妹妹既是能追回原來的陪嫁產業,孩子還能爭取到身邊自己撫養,再有這些年成婚後掙來的家業,她也能分一大半。”

她能只曉得如此清楚,只因老二雲戈就在賞罰司裏當值,早前便給這白鏡做文書記。

所以每日回來,少不得提起衙門中事來,一來二去的,雲夫人自然也就曉得了不少。

錢娘子一心一意都在為妹妹的事情操心,她們又非那朝廷中人,自然是不曉得這些個新政的推行,聽得這話,滿臉大驚,錢財倒是小,可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,妹妹今日雖是氣得將孩子丟了,但她哪裏真的舍得?

若舍得,就不會求自己在這裏看著,她自己也在這附近吧?就是想看一看自己真走了,這兩個孩子會不會也像是哭著找爹那樣找娘?

但事實上兩個孩子壓根就沒有意識到被丟了,且自打他們的父親開始尋找起那青梅竹馬之後,他們的母親既然是要管著家裏的瑣事,外面的生意也要自己親手打理,哪裏有時間來陪同孩子?

所以這孩子都是祖母他們在管教,因此自來聽的話,都是他們母親怎樣不好?常年見不到父親,也都是母親的緣故。

這樣的話,一日日在耳邊聽著,又還是小孩子,沒有什麽判斷力,加上祖母在他們眼裏又是慈祥人,要吃糖就給糖,又不像是他們的母親那樣嚴厲,不讓吃糖還要管他們讀書。

如此,自然是對自己的祖母多信任些。

時而久之,也是怨恨起母親來,真將母親當做祖母口裏那等惡毒女人,還將父親給逼迫離家去。

“可是當真?孩子若是和離後,我妹妹能帶走?”錢沒有了再賺,關鍵是這兩個孩子啊!終究是自己身上十月凝結而成的骨血。一時想起妹妹,又替她委屈,“今日她氣惱,只因這兩個被教壞了的小孩子,不但罵她,還罵起我父母雙親,說是活該我們錢家要斷子絕孫,只得了我們姐妹倆。”

錢娘子的妹妹也是聽得了這話,那時候才氣得寫下了書信,打算丟了孩子嚇唬他們一回。

這等話語,從這樣的小兒口中說出來,又是至親人,簡直就是錐心之疼啊!也難怪錢娘子的妹妹給氣得糊塗了。

周梨也是給氣得不輕,但這事兒也不能怪錢娘子的妹妹糊塗,竟然勞心勞力守著這麽一個人渣家庭,到底還是自來那所教育的舊思想將其禁錮住了。

男尊女卑什麽的,是該給土崩瓦解了才是。

但她又深深地明白,這到底有多難。一如方才錢娘子所言,妹妹一直這樣艱難維持這段婚姻,從不敢提及和離之事,就因他們錢家無親兄弟,還擔心以後父母不在了,族裏欺負她姐姐。

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,按照老規矩,那沒有兒子的,都是要從族裏過繼一個兒子來繼承家業。

無論如何在他們的眼裏,女子終究都是外人,所以越是有些家私的人家,就更是講究這一套老規矩了。

當下見剛才看起來還堅強的錢娘子,這會兒卻因妹妹被親兒子罵而流了眼淚,便也勸慰著:“兩位嫂子說的極是,你當是要相信朝廷,再何況你們家沒有兄弟,那也無妨,朝廷的新律法同樣規定了,女兒仍舊可繼承你們錢家的產業,若是族裏一定要將兒子過繼,你們不同意,他們也不能強行,不然你們便告到衙門裏去。”

說到這裏,只問起錢娘子來:“你們是哪個州府的人?”

錢娘子擦了眼淚,這會兒腦子也清楚了幾分,看著兩位婦人和年輕姑娘,怕也不是什麽尋常人,不能哪裏能說出這些話來?便想沒準真能聽了她們的話,將家中這一樁破事給解決了。

便連忙回道:“小婦人絳州人士也。”

周梨一聽,只同崔墨沅問著:“表嫂可是曉得,這一任絳州知府是何人?”

崔墨沅一開始是在那幼兒館裏幫忙,但那是老早之前的事情了,後來己也進入了十二屬中。

當然,憑著的還是自己的本事。

聽得周梨問,只細想了一回,方有了個眉目,一面忍不住揶揄周梨:“那時候你也沒少去尚書閣,竟是不知曉,是今年科舉第二十七名的風滿月,是個年輕後生,原本家中就是做香薰生意的,他的策論作得好,三考分加得多,我是沒少聽你大表哥誇讚。”

周梨對此人倒是有印象,不過並不是因為他的策論作得好,而是因為他這名字,一開始叫周梨誤以為是個女官,哪裏曉得竟然是個男子。

因此也道:“原是這風大人啊,倒是個耿直公正的人。”一

面轉頭朝著錢娘子說道:“這風大人行事公正,方才我雲大嫂此言不假,朝廷的確是有此律,若是你妹妹夫家不願意,只管到衙門去求他們判個公正。且你們絳州的同知大人明若是,也是一位女官,若是害怕公堂上去,可先寫狀子遞與這明大人去。”算著時間,這會兒該是到了絳州任職才是。

錢娘子得了崔墨沅和周梨這話,哪裏還不曉得,她怕是運氣好,遇著了幾個朝廷的女官了。

來這屛玉縣三四天了,也聽說了不少女官,但朝廷只要不參加大朝會,都不強行讓大家穿官服,所以她也沒法辨認誰是女官。

而如今得了這話,哪裏還不明白?自己是遇著貴人了,當下二話不說,連忙屈膝朝她幾人個跪下來:“幾位大人,求你們替民婦的妹妹做主。”

崔墨沅趕緊將她給扶起來,周梨也在一旁道:“這跪天跪地跪父母,哪裏有跪旁人的,如今不在堂,你且起來說話。”

錢娘子也聽聞,如今見了官員們,只要不犯事不在堂上,都不必像是從前那般跪下磕頭。

這舊禮給廢除去了。

但沒想到是真的,當下又驚又喜,只不過起來後仍舊是有些忐忑不安。

這時候只聽得周梨繼續說道:“領著你妹妹回家去,孩子是自己的親骨肉,她自是狠不下心給丟了,那頭又不是認真教養,的確不該留給他們。萬幸孩子還小,性子不端及時扭轉就好了。”

說罷,三人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,也是默契地一起離開。

等她們三人走了,圍觀的人群裏,這時候也有人反應過來,認出了周梨來,只後悔不疊,剛才竟然沒認出來,不然該上前見禮才是。

一頭又同這錢娘子說道:“這位娘子,你們姐妹兩個好運氣,可是曉得今兒遇著了何人?”

錢娘子一臉懵,不解地看著眾人。

便聽得有人說道:“那位年輕的姑娘,是咱們當朝三首輔之一,也是唯一的一位女首輔,自來她便常常聽老百姓們發聲,你妹子如今遭了這等委屈,哪裏還怕逃不出火坑來?”

也有好心人勸著她,“你們家就兩個姐妹有什麽稀奇的?人家周大人,家中也是兩個姐妹,也沒有見著誰敢輕看一眼,到底還是要你們自己自立些,便是女子,也不該一心都指望著男人。”

這時候一個婦人也道:“我們雖不知你這話語有幾分真假,但看你說話氣度,也是個有出息有本事的,既然自己已經有這份能力了,何必又要指望著男人呢?至於那族裏,他們敢鬧,我替你出個主意來。”

眾人聽得這婦人要幫忙出主意,一時都靠近了過來。

錢娘子自己也是認真地朝她看去。

便聽婦人問:“你們這族裏,可全都是大富大貴之人?”

錢娘子搖頭,“原是鄉裏人家,祖上出過七品縣令,在族裏建了祠堂,請了先生來,我父親正是當年受益者之一,只不過沒能考上秀才,便行商做起這皮毛生意來。”

走南闖北許多年,也是攢下了不少家私,將祠堂翻修,又替村裏鋪了路,重新請了好先生教授族裏子弟,也盼望出兩個人物來,好光耀明楣。

反正樣樣好事做盡了,卻是有一憾事,膝下只得了這兩個女兒。

眾人聽得她這話,只想起她妹妹在夫家做的一切,就有人說道:“感情你們家這是遺傳的,你父親這樣為族裏出錢出力,偏自家辛苦掙來的產業還做不得主,你妹妹可不就是學了你父親。”

方才說要與她出主意的婦人也氣得罵道:“這樣一幫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,你們何須再慣著他們?我起先想要與你出的主意,便是叫你家不要在給族裏公中拿錢,本來想著還有些過意不去,如今看來,他們實在不該吃著你們家的飯又要罵你們家的人,你們就該斷了這銀錢。”

這話很是得大家的讚同,甚至有人說:“雖說是一族的親戚,但也沒有這樣做親戚的,手伸得理所應當,你們要有這錢,倒不如拿去給那各處的幼兒館或是書院裏頭,還能得一張匾額掛在堂裏彰顯身份,證明你們是個慈善人呢!別人來瞧見了,不得誇你們幾句。”

“是了,有錢不如做好事情。”

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,不管男男女女,言語之犀利,都叫錢娘子詫異不已。

她實在不敢相信,如果全是女子站在自己這一頭也就罷了,偏還聽得不少男人也在替他們家說話,當下也是感動不已,只朝各位拜謝:“多謝各位的建議,小婦人一定認真采納。”

還有人不放心,朝著她喊:“當家做主,要相信自己,生孩子那樣疼,等於走了一趟鬼門關,你試想鬼門關你都走了,還有什麽事情做不得的?”

錢娘子從這茶樓回到隔壁客棧的時候,妹妹還坐在屋子裏哭,兩兒子果然是被養壞了的白眼狼,也不管他們親娘如何?自顧在一頭吃吃喝喝嘻嘻哈哈的。

她看了兩個虎頭虎腦的孩子,最大的也才七歲罷了,自大的四歲開始,妹夫開始到處尋找他那青梅竹馬,便不在管家裏的生意,一切都由著妹妹來操持。

也是自那時候起,這孩子便由著孩子的祖母來教養。

所以孩子如今的一切行為舉止,不是孩子的過錯,都是因為沒有一個良師來教授。

他們懂得什麽?所以也不去怪罪兩個孩子了。

但這倆孩子對錢娘子既是不喜又十分害怕她,如今見她進來,連忙就停止了說笑聲。

若是以往,錢娘子少不得是要責斥他們,為何惹了母親哭啼?但今日奇了怪了,錢娘子不但沒有責斥,反而是走到他二人跟前來,蹲下身溫柔地伸手摸著他們倆的頭說道:“以往是姨媽的不是,明日啊,咱們也不找你爹了,姨媽和娘帶你們到處在城裏轉一轉,玩幾日我們就回絳州去,好不好?”

出去玩?小孩子哪裏能拒絕得了的?可自打來了這客棧裏,都是姨媽和母親輪流看著他們,卻沒有將他們帶出去過。

可是進城那一日,他們可都看到了這城裏到底是有多熱鬧,每日在這客棧裏,也是聽到高墻外面的叫賣聲,如何不想去?

所以一下歡喜起來,“姨媽沒騙我們麽?”

“不騙你們,不過你們要聽話,快去將手洗了,這些點心也莫吃了,等你們娘擦了眼淚洗了臉,姨媽就帶你們去夜市玩耍,那裏有許多好吃的。”她說著,一面朝妹妹錢小娘子看去,“妹妹,你也去洗把臉,來了屛玉縣幾日了,卻沒有好好去轉一轉,咱們難得來這一趟,不該總是滿懷怨怒,錯過了這許多好景色。”

兩個孩子只覺得今日的姨媽變了個人一般,但聽到晚上能出去,那叫一個歡喜,沒有去細想。

他們以往在家中即便能出門,那也是白天在馬車裏或是轎子裏,晚上什麽時候得出去過了?

自然是高興,頓時都變得聽話了不少,那大些的小富就拉著弟弟小貴去洗手。

“姐姐?”錢小娘子不解地看著錢娘子。

錢娘子已然走到她身前來,拿了手絹替她擦拭臉夾,“我在茶樓的時候,遇到了幾個人,她們的話,叫我醍醐灌頂。咱們來這世道走一趟也不過百年,沒道理叫自己活得委屈巴巴的。”一面只將那茶樓的事情與她細細說了。

錢小娘子的表情隨著她後面的話,越來越驚訝,一雙眼睛更是瞪得圓圓的,兩個孩子早洗完手來到了跟前,她還良久不能反應過來。

直至聽到孩子們催促她去洗臉,她才像是回過神來,叫兩個孩子拉著去

洗臉。

出客棧的時候,小二還不放心,又怕她將孩子丟了,再三勸著。

她姐妹兩個帶著孩子出了客棧,到底來了幾日,又四處尋找她男人的蹤跡,已經對這城裏算是熟絡幾分了。

當下帶了孩子們去乘客馬車。

兩個孩子只覺得新鮮,坐在車裏目不轉睛地看著這街道兩旁的風景,一陣陣驚呼歡喜中,少不得拉著她這個做母親的一起看一起分享。

錢娘子看著這一幕,忽也覺得是母慈子孝的。等著到了那南廣場附近下了馬車,因兩個孩子想要吃這裏的涼粉果盤,錢小娘子剛想開口阻攔,生怕孩子吃壞了肚子。

但被錢娘子攔住了,“妹妹,難得出來一趟,叫孩子們歡喜吧,若是擔心,少叫他們吃些就是了。”

等上了樓去,店家拿了菜單來,又見上頭有各種小吃食,不單單是這涼粉果盤,還有什麽小烤肉白腳蝦,甚至是粥食都有。

錢小娘子便要點些,錢娘子卻道:“問問孩子們想吃什麽吧。”她瞧了菜單,這家店裏的,便是燒烤,也有那不辛辣的。

錢小娘子聞言,便也是將菜單讀給孩子們聽,兩個孩子不免是覺得受寵若驚,一面偷偷打量著錢小娘子的神情,一面點著菜,只要見錢小娘子有皺眉的舉動,連忙改了口。

錢娘子在一頭也看得心疼,“吃吧,想吃什麽就點什麽。”

兩個孩子知曉母親聽姨媽的話,也就暗自松了一口氣。

客人不少,等著上菜要些時間,所以這二樓其實靠著一座小山坡,所以二樓的大堂就銜接著小山坡,上面修葺出一片平整地來,也擺放了不少桌椅,還有一角專門是給孩童們玩耍的地方。

堆積的都是些木頭,不過聽說效仿臨淵窪那邊的木頭貓等等,所以小孩子可以拿來拼出些小獸或是桌椅,因此都十分癡迷。

小富小貴兄弟倆一下就去被吸引過去了,錢娘子見他們玩得認真,也趁機和妹妹說起話來:“到底是自己的親生骨肉,哪裏有不愛你的?我如今想來,他們平日裏瞧著不愛護你這個母親,一來是他們祖母的緣故,二來你也有責任。”

雖說錢小娘子每日在外勞累,回來還要管著家裏一大堆事情,對孩子自然是沒有了耐心,管教又嚴厲,但孩子到底是需要愛。

母親的愛,也是無人可替的。

錢小娘子聞言,卻覺得委屈,“我倒是想給他們好臉面,可是我每日那樣累……”

“我知曉你累,所以我今日便是想勸你,和離了吧。你仔細想想在客棧裏那些話,我不是給你照讀一遍,我是要你仔細想。你離了他們家,也莫要再找這負心漢,有這些精力,倒不如捯飭捯飭你自己,或是對孩子耐心些。”說罷,只看朝那邊玩得高興的兩個孩子,“他們還小,如今好好教,總不至於走上偏路去。”

錢娘子說完,也不指望妹妹一下就想通了。因此也不催促她做決定,只是卻將自己的決定與她商議著:“我想著,大家說的都對,所以我回家後,頭一件事情,就是斷了給族裏的供給。我想著這些年,為了討他們的高興,每年給族裏的銀子加了又加,細算起來,已經四五萬白銀不止了,我叫他們吃飽穿暖,他們倒是有了精神來算計我們,你想想那些個叔公,這些年哪個不吃得肥頭大耳的?只靠著他們那些田地,能吃得出來麽。”

還不都是自己辛苦賺來的血汗錢餵養出來的,可是卻沒有一個知恩圖報的,個個都想再索取更多。

錢小娘子滿臉震驚,“可是這樣一來,他們怕是要鬧。”鬧起來,又叫鄉鄰笑話,怕爹娘難過。

錢娘子這會兒卻已經看開了,對這些滿不在乎,“他們要鬧就鬧,反正新律擺在那裏,我不願意,他們也沒法子?大不了我將店鋪都暫時關了便是,以後就是不再做這生意,咱也不怕餓死,可他們不同,那地裏的莊稼可還要指望他們,又沒了咱家繼續拿錢供養,他們耗不下去的。”

說到這裏,心疼地抓起妹妹的手來,“妹妹,我們兩個說是女中豪傑,是托大了些,但這些年你我各自撐起一個家,白白養了這麽多白眼狼,也不是那沒出息的,既是有出息,咱該將自己的本事用在該用的地方上。你看你,為了那樣一個男人,為了那所謂的名聲,把自己折騰成了個什麽樣子?”

正當時,玩得高興的兄弟倆只將合理拼出來的小凳子舉著給她瞧,一邊高興地喊:“娘,你看。”

“小富小貴真是厲害。”錢娘子誇讚了一聲。

錢小娘子也露出笑容來,使得兩個孩子頓時歡喜不已,更加認真地去拼湊其他的碎木塊。

錢娘子見著妹妹臉上的笑容,實在是百年難見,也是趁熱打鐵道:“便是為了孩子,你也要和離,你看兩個孩子多聰慧,再給他們祖母教養,將來到底是個什麽樣子,你可敢想?何況不是我說,她能把自己的兒子女兒教成那樣子,管家家不會管,做生意生意不會做,以後難不成孫子她還能養好了?而且兩兄弟都這般大了,還沒正經開蒙,咱是不求他兄弟兩個將來考什麽狀元,但好歹要讀書認字,不做那睜眼瞎呀。”

錢小娘子叫她說得有些急了,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,哪怕白日裏鬧了那些荒唐事情,但還是十分牽掛他們的未來。

因此有些心動,“我要和離,還要孩子又要陪嫁,他們家是不願意的,衙門真的會幫我們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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